吉光片羽

一点点半梦半醒之际混乱不清的念头,都是泛白且干燥的。潮湿与性欲相关,即使单纯一些,起码代表某种软化的姿态,便于呈现渴望的神色。好比用嘴唇含住纸的边缘,与之相对的是历经暴晒后分子间脆弱的引力。

生殖也让人想到大河。我们文明里河水与母性的关联是一个原因。母性首先是生殖力,海子经常把羊与大河连用。这是种变相的生殖崇拜,体液的流动,羊水的流动,液体的推力令人联想到不可更改的宿命。孙甘露写过一条苏州河,狭长的日影伴随涣散的水声,四处是熔化的反光。比起精致的文字本身,更令人沉溺的是软质的思维,凝胶一般裹在时间表面。

最初,我想写的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。那时我刚刚看完《断背山》,安妮·普鲁的原著与电影叙事几乎别无二致,甚至连恩尼斯跪在墙边干呕的镜头都一模一样。所以除了她一贯优雅诗化的描写以外并无任何动人的叙事张力,至少我认为不如《被阉割的公牛》。令我久久无法释怀的是爱情的抒情性,于是我想用大段绮丽的、歌剧式的告白描摹出一种模糊而空洞的爱恋,看看它究竟是动人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。在无可避免地深陷于往事之中后,情感的漫溢令我忍不住揣度:也许凝练与理想相斥,唯有羁縻其中才能享有愉悦与痛苦。

T是我现实性的偶像,一个瞩目的、超越其真实身份的象征。尽管我看到他逐渐钙化的人生,却无法自控以朝觐的姿态亲近并远离他。他年少时打过一场群架,空手接白刃,豁出磷磷白骨。在下一年,我刚刚出生,他正准备离开这个城市。我长大后来到他的城市,给他写了一首很长很长的诗,他配不上,我也配不上。

我跟李某人说:“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他。”第一次坦白以后,第二第三次就容易了许多。

一切又落了俗套。有一个阴天的早晨——这是我第三次描写这一刻了,外面下着灰色的雨,我发着低烧,坐在肯德基里等人。我偶然抬头一望,看见他从马路对面走过。那时刚刚六点半,商铺都没开门。隔着两条灰色的街道,隔着缠绵的江河与干燥的城市,隔着柔软的雨水和匍匐的车子,隔着躁动不安的尘土和坏脾气的云朵,我一眼就看见了他。什么都是灰的,天是灰的,地是灰的,雨水是灰的,整座城市都是灰的,他也一身灰色。可我一眼就看见了他。我推开玻璃门冲出去,跟着他走过长长的街,走过千丝万缕的雨。我还在低烧,那一瞬间好像上帝敲了敲我的脑壳对我说:你还不明白吗?

这像一场癔症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爱过他的面容。一切都不如那个转瞬即逝的背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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